风前絮.三十九

     汩汩的血流从死人的身体里淌出来,隐隐蒸出弱不可见的白气。

     阶下的女人敞着衣襟,裸露出来的肌肤被冻的青紫,却毫不在意地呆立着,任由血泊漫过自己的履底,隐入迤逦的拖尾。

    牧云德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。血气悄然绕过他的鼻尖,他忽然想起来什么,立起身来向身旁的侍从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“让人截住兰钰儿。就说我有急事,晚些去看她。”

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他的眼角便扫到了院门口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兰钰儿的脚步顿住了,抱着襁褓的手臂一紧。眼睛凝望向面前衣衫不整的女人。牧云德欲言又止,复斜倚着案几,若无其事的模样。空气凝结了似的,只余炉上沸水的烟气自在地萦绕来去。

     “咿……”隐约的血气漫过来,小小的牧云启忽然惊惧,捏着拳头发出急促的哭声。兰钰儿回过神来,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安抚,牧云德使了眼色,旁边的侍从小跑去抱过牧云启。牧云德站起身:“进去吧。孩子闻不得血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双白净的手伸过来,替月漓拢严了散乱的领口。又拿出白帕,轻轻揩净了溅在脸上的血点。月漓脸色冷漠,像是认不出来她。

      “你不该杀了秦管家。”兰钰儿只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,秦玉丰死的时候眼神呆滞,却没有过多的挣扎。他死的那一瞬,是认了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世间太多野心和虚情,一人的真心,是最难得之物。你从天启颠沛到这里,经历过多少波折,应是看得最通透的人才是,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嘘。”月漓凑到她的耳畔。“我是南枯月漓,皇后的亲侄女,送我回宫里去,姑母还在等着我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兰钰儿皱眉,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,南枯月漓在说笑吗?可是她一脸倨傲的神情,一点不像是调笑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“南枯皇后早已死了啊。”良久后,她试探着回了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月漓抬手,一把扯住她的衣襟:“贱人,你有几条命敢诅咒皇后?”

         牧云德皱了眉:“拖下去,这女人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是未来的皇后,谁敢动我!滚开,你们都滚开!”

       兰钰儿勉强从月漓手里挣脱,看着眼前被侍卫架住,漂亮又癫狂的女人。

       少时在宫中,谁人不知南枯月漓呢。她拥有着身居高位的宗亲,年轻美丽的身体,权利和美貌纵容着她的飞扬跋扈,有人暗中咒骂,却有更多人渴望着她的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兰钰儿从前并不喜她。后来亲眼见她从顶峰跌入谷底,却从未自怨自艾,一直挣扎着想从命运的手掌下翻身站起。从伎馆到九州客栈,再辗转来到宛州,她做过太多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,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一句,我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这女人凶狠,险恶,可这都无法让兰钰儿真正厌恶。兰钰儿从未见过哪个女人,有她这样的韧性和不服输的倔。命运好像玩弄着她,一次一次将她的希望推垮,终于,让这个女人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她即使疯了,嘴里却依然念着“我是未来的皇后!” 

        到底也没有屈服。

        兰钰儿手里捏着一团被揉的不成样子的纸。是寒江写的,张淼青回了南淮,托人带给了她。寒江已经在回南淮的路上了,回城后就要同牧云德商议封关,一旦封关,中州宛州将长年断绝往来。在这之前,寒江可以派一艘货船去中州,他问兰钰儿,想家了吗。

       兰钰儿收起了信,噙着泪望了望窗外昏沉的天,又低头看了看小小的牧云启。中州的冬天干冷,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囤够火炭。父亲的腿一到冬日就酸疼不止,兰钰儿会买些别处难得的药托人寄回去。偶尔寻见了喜欢的布料样式,也会请人捎给家里。从前总还有点念头,有一日能回家一趟,见见父母。以后怕是再回不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跟了世子,再有了牧云启,她再不是数年前可以决绝地说走就走的姑娘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世子,送她回中州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牧云德犹疑地望向她。  兰钰儿将手里揉皱的纸递给他。

         牧云德接过去扫了一眼,脸色倏然暗沉下来。他抬眼盯着兰钰儿,沉声问了一句:“你想回家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兰钰儿抿了抿嘴,沉默了一瞬。“还需收拾些行李安排几个仆从跟去中州。我先带着月漓下去。秦掌柜为九州客栈操劳半生……还请世子安葬。”

       牧云德扫过兰钰儿的背影,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纸丢进红透的铜炉中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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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来了,我走了~

    

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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